時代周報記者 王熙喜 翟瑞民 發(fā)自 蚌埠、北京
僅僅由于2400萬美元的外匯合約虧損和合作伙伴3.266億元的債務追索，2008年胡潤富豪榜排名第821名的周天寶一手打造的“汽車王國”北泰創(chuàng)業(yè)(2339.HK)就不得不在香港申請清盤，成為金融危機沖擊下香港第一家倒下的上市公司。
5年前在香港上市2個月股價翻番的風光已然成為過眼云煙。
5億元擊倒周天寶
2月24日，位于北京亦莊的北泰汽車工業(yè)控股有限公司一高管表示，此次清盤屬于臨時清盤，主要是因為前期公司購買外匯合約導致賬面出現浮虧，為避免個別金融機構出現偏激行為，催逼公司提前還款，從而請德勤方面對公司債務和資產進行臨時清盤。臨時清盤何時能夠完成，目前尚無法確定，還需要等香港高院方面的最后結論。
根據香港法律規(guī)定，清盤分為強制清盤和自動清盤兩種。強制清盤系因公司資不抵債、由債權人向法院申請強制頒令公司清盤；自動清盤由公司自行清盤，公司資產大于負債，公司通過自動清盤把公司資產分派回股東。
前述北泰高管稱，主動向香港法院申請委任獨立第三方德勤會計師事務所審核資產負債，是為了保護公司資產，確保公司正常運營。臨時清盤何時完成，公司目前正與德勤溝通，估計尚需一段時間。
該高管表示，公司前期購買外匯合約一直都有盈利，只是在全球性金融風暴發(fā)生后才出現賬面虧損，到目前為止，該數字最高達2400萬美元，不過可能會隨著匯率的變化而變化。公司目前也在和相關金融機構進行洽談，協(xié)商安排還款行為，公司將在不違背合約規(guī)定的情況下處理好這個問題。
但是，2400萬美元的外匯合約虧損和3.266億人民幣的債務追索，合計尚不足5億元人民幣，卻讓這家名列 2007年度中國汽車零部件百強27位、號稱全球最大的汽車零部件制造商及出口商轟然倒塌，實在匪夷所思。
位于蚌埠的北泰汽配工業(yè)園辦公室主任王毅向時代周報記者確認，在不到一年前的2008中國國際徽商大會上，作為北泰體系之一的天寶集團還與蚌埠市及懷遠縣政府簽約，將再投入3.2億美元建設現代化的新型汽車產業(yè)園，只不過該項目至今沒什么動靜。
而遠在北方的中順汽車工業(yè)園區(qū)更是一片蕭條。這個占地面積110萬平方米、擬建面積30萬平方米、概算投資達25億元的園區(qū)，曾被周天寶寄予厚望。然而開工雖已5年有余，但空曠的園區(qū)內，至今僅有西南側2間廠房建成，以及東側聳立的一排水泥柱外，便是滿目雜草。
上述高管還透露，北泰正在就引進戰(zhàn)略投資者進行操作，而且可以說已經有了實質性的進展，正在簽署一些協(xié)議，近期也許就會有重要消息宣布。但他拒絕作更詳細的解釋，只是表示，未來會成立一個類似戰(zhàn)略聯(lián)盟的組織，這包括戰(zhàn)略投資者(合作伙伴)、機構和提供支持的政府。
“中信泰富作為國有企業(yè)，即使虧損上百億也有國家兜底，而北泰汽車作為民營企業(yè)，所有的虧損都得自己承擔，生存環(huán)境是不公平的，外界不能太苛責了。”該高管對時代周報記者坦言。
蹊蹺的毛利率
北泰100%控股北泰汽車工業(yè)控股有限公司(香港)，后者則100%控股北泰汽車底盤制造(安徽)有限公司，然而位于蚌埠的北泰汽配工業(yè)園總經理韓寶銘卻告訴時代周報記者：“(金融危機對北泰)沒有太大的影響，我們的訂單都接不過來，訂單還是要完成的。”韓寶銘還表示，自己剛從韓國回來，北泰要與俄羅斯合作生產1.3升到1.6升的汽車零部件。
對于安徽蚌埠的北泰汽配工業(yè)園與北泰創(chuàng)業(yè)的關系，韓寶銘竟表示：“我們也不太了解。”他表示北泰的主要產業(yè)就在這個工業(yè)園，并盛贊周天寶董事長“善于學習，水平高”。
北泰汽配工業(yè)園辦公室主任王毅表示，蚌埠基地尚未接到北泰關于清盤的具體說明和指示，至于北泰汽配工業(yè)園有多少家企業(yè)，“我也不知道�？赡苡惺畮准野伞０ū碧┢嚨妆P系統(tǒng)(安徽)有限公司、北泰減震器(安徽)有限公司、北泰汽車有限公司安徽蚌埠分公司。其中北泰汽車底盤系統(tǒng)(安徽)有限公司已經吸收合并北泰減震器(安徽)有限公司”。
記者在北泰的年報里也沒有查到北泰汽車底盤公司，事實是該公司中期報告里沒有任何一家分、子公司的名稱。但據公司員工透露，汽車底盤是他們最大的利潤來源。
在北泰記者參觀了6個車間，有的高達2－3層樓，產品介紹幾乎都是“模具、自動系統(tǒng)、減震系統(tǒng)、沖壓設備”。在模具車間、沖壓車間，記者也不由“深深”被龐大的生產線設備打動。據介紹，該公司設備先進，德國、美國、韓國產的設備都有，但在國外要2000萬元一套，但是他們通過自己進行技術改造，只用400萬－500萬元就拿下來了，大大降低了固定資產折舊。所以北泰的生產成本比行業(yè)平均水平低20%－30%。
但時代周報記者通過查詢在現場拍攝的圖片后得知，其實北泰所稱“意大利三坐標CMM”，是自動系統(tǒng)關鍵零部件設備，是測量零件的外形尺寸、內部尺寸、空間三維的工具，價格大致在10萬-40萬元不等。
韓寶銘一開始就表示自己剛來，只有“8個月”，對于主營業(yè)務收入、凈利潤、毛利率等數字不清楚。
記者發(fā)現，公司仍在生產中，據稱該公司“最大的亮點”是摩擦材料，毛利率“超過100%”。但是根據常識，毛利率是經營利潤除以總收入，不可能大于100%。
對于北泰自稱該摩擦材料是供應給上海通用君威的說法，上海通用公共事務及傳播總監(jiān)李征卉在詳細查證后告訴記者，北泰不是通用的直接供應商，有可能是二級、三級供應商，但還需要進一步查證了。
2月23日，蚌埠高新區(qū)管委會一位局長在不知記者身份的情況下，聽說記者為股票投資而查詢信息時，立即勸記者不要投資這家公司。
“它沒有什么好的產品，也沒有什么利潤的。以前的領導免費批了一塊地給它，就是現在的北泰汽配工業(yè)園(在高新技術開發(fā)區(qū)內)，然后拿這塊地，去忽悠幾個項目，去銀行融資，去香港上市。它注冊了20多家公司，有可能是甲投資乙，乙投資丙，丙投資丁，實際上就是甲的那點資產，這叫虛假出資，但是有人罩著，工商局也不會去查，查也查不清�，F在這個公司倒了更好，要不然遲早會有一批官員被牽連。”
在蚌埠市國稅局，2名工作人員一面說該公司股權關系復雜，很難查清楚，一面婉轉拒絕了記者查詢該公司稅務資料的要求。蚌埠市發(fā)改委和經貿局亦以“企業(yè)的事與政府沒關系”為由拒絕采訪。
據知情者透露，北泰系公司有很多名稱，中順、天寶、東普、恒力、偉業(yè)重工等等。時代周報記者在蚌埠市工商局查到恒基偉業(yè)控股(安徽)有限公司檔案，資料顯示，該公司2002年注冊，偉業(yè)集團(香港)有限公司以現金出資2700萬美元，占90%，安徽寶圣工業(yè)創(chuàng)業(yè)有限公司以現金出資299.99萬美元，占注冊資本10%。在2002年3月1日首屆董事會參會董事有周天寶、劉忠良。合資公司注冊地址在安徽蚌埠市山香路77號，就在周天寶當時的身份證地址山香路75號501室的隔壁。
該次董事會決議顯示，合資公司目標投資總額為2億美元，形成年創(chuàng)匯2億美元的生產能力，合資公司注冊地址擬設在安徽省蚌埠市高新技術開發(fā)區(qū)內。但在同期的章程里顯示，合資公司目標投資總額為1億美元，可形成年創(chuàng)匯5億美元規(guī)模，產品90%以上銷往國際市場，實現年創(chuàng)匯2億美元能力。
在同一家公司的同時期文件中，對于投資額、創(chuàng)匯能力的表述竟是如此的混亂。
雖然訂下了宏大的盈利目標，然而該公司2007年12月31日會計報表顯示，主營業(yè)務收入3.1億，凈利潤僅179.9萬元。
有意思的是，記者在工商局還遇上香港永亨財務的助理總經理雷文卓也在查詢北泰的有關資料。
此外，北京北泰汽車工業(yè)有限公司安徽蚌埠分公司成立于2000年8月11日，隸屬北京北泰汽車工業(yè)有限公司，投資總額8000萬元，注冊資本4400萬元，其中投資方中方為安徽工貿實業(yè)總公司(以生產設備、廠房、生產技術出資1980萬元，占45%)，外方為香港中太工業(yè)控股有限公司(現金出資2420萬元，占55%)，法定代表人周天寶。但其2005年度營業(yè)收入4826.8萬元，凈利潤竟然只有區(qū)區(qū)15.6萬元。
北泰系全線潰敗
20多年前，喜歡汽車的周天寶開始建立自己生產農具的小作坊，隨后又和其妻吳麗萍(上海知青，吳的父親曾是民族資本家)一起建立蚌埠工貿五金廠， 之后，有了“安徽工貿”和“北泰企業(yè)”合資的故事。
20年來，安徽工貿五金廠—工貿實業(yè)總公司—天寶產業(yè)集團有限公司—到北京建立北泰汽車工業(yè)有限公司—香港成功上市—沈陽成功收購“ST松遼(2.79,-0.11,-3.79%)”，周天寶通過海內外的數十家企業(yè)，搭建起一個“汽車王國”，并構建了一個股權關系錯綜復雜的北泰系，對于其間資本運作的內情，至今還沒能有一個清晰的解讀。
2001年，周天寶與其女周曉春出資5000萬元成立安徽寶圣工業(yè)創(chuàng)業(yè)公司，其中周天寶持有80%股份，2003年4月，安徽寶圣更名為天寶產業(yè)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并以該公司為核心組建了天寶集團。
知情人士還透露，東普汽車工業(yè)有限公司生產剎車片、機電、汽車配件、五金、萬向節(jié)叉等，在上海市辦公，副總經理周玉是周天寶的兄弟。
上世紀90年代初，北泰創(chuàng)業(yè)在開曼群島注冊并落戶香港，主要業(yè)務是將汽車配件和五金產品銷往美國、加拿大、歐洲市場。
1997年6月，香港北泰與當時的安徽工貿實業(yè)設立合資工廠，1999年設立北京北泰汽車工業(yè)公司，香港北泰持有90%股份，安徽工貿以出租設備和廠房為形式持有10%。
2003年10月，北泰創(chuàng)業(yè)在香港聯(lián)交所主板上市，2004年4月集資2.35億元用于建立一家汽車零件合資企業(yè)。2004年6月25日，北泰創(chuàng)業(yè)宣布收購順利國際，增持北京北泰余下的10%股權，全資擁有了北京北泰。
據介紹，順利國際為周天寶在香港注冊的公司。但記者仍然無法獲知順利國際與安徽工貿更名而來的天寶產業(yè)之間的關系。此次收購使順利國際獲得1.2475億港元。其中1900萬為現金，其余為北泰創(chuàng)業(yè)4500萬股股票。
此外，周天寶通過旗下華匯控股集團、中順產業(yè)控股集團控制了上市公司ST松遼的前兩大股東。與ST松遼有著諸多關聯(lián)交易的沈陽松遼企業(yè)(集團)、松遼內飾件有限公司、松遼零部件有限公司的實際控制人也為周天寶。
周天寶通過繁多的股權設計，涉足整個汽車產業(yè)鏈，從零部件、整車到終端的銷售，無所不有，構建了橫跨內地和香港資本市場的汽車王國。
但是，無論怎樣跑馬圈地，騰挪資本，都始終難掩贏利乏術的虛弱體質，一場金融危機和一樁債務官司不失時機地點燃了周天寶汽車王國崩塌的導火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