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輝所查的記錄是:1,1953年前,在人民文學出版社擔任編輯;2,約1953年調至中國青年藝術劇院(現(xiàn)與中央實驗話劇院合并為中國國家話劇院)任劇本編輯;3.1963年底入獄勞教至1980年釋放回原單位,在中國青年藝術劇院離休。據查人民文學出版社五十年代初的第一本花名冊,文懷沙的出生時間填為“1922年”;據中國國家話劇院記錄,其出生時間填得更為具體:1921年1月15日;1963年12月被判勞教時,年齡記錄為“43歲”,推算一下,出生時間也在1921年初。三處記錄的出生時間雖略有差異,但相差不到一年。這種差異的問題出在哪?是文老自填,還是別人所填?關于文老的年齡,我所知道而且熟記的是1910年1月15日,即清宣統(tǒng)己酉臘月初五,今年確已百歲!
我在與文老的聊天過程中,總會就他的年齡問題試探他,幾回之后,我相信了他的年齡是不虛的。比如我問他與錢鐘書的關系如何,文老答曾為“莫逆之交”,而且為同年,只是晚年因《文匯讀書周報》上有一篇文章使二人失和,文老至今引為憾事。
錢鐘書出生于1910年11月21日,即宣統(tǒng)庚戌十月二十日,屬狗,又錢鐘書字“默存”,文老戲謂之“黑狗才子”。而且錢曾有詩贈文老。此事亦有佐證:聶紺弩在文老家看見錢鐘書送文老的詩,其中有“非陌非阡非道路,亦狂亦俠亦溫文”一聯(lián),第二天就寫一首題贈錢鐘書的詩:“詩史詩箋豈易分,奇思妙喻玉繽紛。倒翻陸海潘江水,淹死一窮二白文。真陌真阡真道路,不衫不履不頭巾。吾詩未選知何故,晚近千年非宋人。”錢看后頗為欣賞,以為聶有王船山的風味,并為聶誦出王詩:“六經責我開生面,七尺從天乞活埋”。一回我到文老家去,文老剛好寫了這幅字掛在墻上,其意甚明。
另外一位與文老同歲的是費孝通,生于1910年11月2日,也屬狗。那是在1989年后,一次文老上飛機,看到費孝通已經在座,脫口而出道:“你不是一條狗嗎!”費很惱怒:“老文你怎么這么講話!”文老坐下后徐徐說:“我沒記錯的話,你1910年生,屬狗;我也是1910年生,但我屬雞。今天我們倆是雞犬升天。”二人莞爾。
最好的證據,是他與林北麗的交往。林北麗,1916年生,原名隱,室名麗白樓、博麗軒,石門人。其母徐蘊華為秋瑾盟友徐自華之妹,其父林景行為南社詩人。1936年自省立杭高畢業(yè),與南社詩人、立法委員林庚白結婚,合用“麗白樓”室名?箲(zhàn)時避居香港,1941年12月香港淪陷后,在九龍遭日軍射擊而受傷,其夫遇難。后赴桂林。1949年后曾任上海藥物研究所圖書館副主任。詩畫棋琴皆有心得,尤長舊體詩,柳亞子稱其比之鑒湖女俠可謂“后來居上”。著有《博麗軒詩草》。文與林相識,是在杭州的“秋社”,“秋社”之名,取自秋瑾的“秋風秋雨愁煞人”。曾經和吳芝瑛一起義葬過秋瑾的徐自華,就是林北麗的姨母,文老的母親又是徐自華的好友。當林北麗的母親徐蘊華來杭州看望姐姐的時候,文老的母親赴杭州養(yǎng)病也到了“秋社”。
徐蘊華少有詩名,林北麗肖其母,也是少有詩名,有一首為她贏得一片喝彩之聲的詩,作于10歲時:“溪凍冰凝水不流,又攜琴劍赴杭州。慈親多病儂年幼,風雪漫天懶上舟。”徐蘊華曾入南社,南社領袖柳亞子非常喜歡林北麗及其詩作,將詩評為“非矯勵所得”,“質性自然”,將人稱為“林妹妹”。
待到文懷沙與林北麗再次重逢,在1943年的重慶,林北麗的丈夫林庚白慘遭日本人射殺已兩年,時文文在山城教書,林北麗住曾家?guī)r中共中央重慶辦事處。團聚月余,林北麗赴昆明,文老賦詩:“離緒滿懷詩滿樓,巴中夜夜計歸舟。群星疑是伊人淚,散作江南點點愁”。柳亞子也曾為此和詩:“曾家?guī)r畔記危樓,別去君乘萬縣舟。聞道滇池風物美,雙修;鄄恢”。這樣的詩壇佳話,卻不是胡亂可以編造得出來的。
在2007年中秋節(jié)前,林北麗病重,曾囑文懷沙先生作悼詞挽詩,文老作新詩一首。這一年的10月18日,林北麗辭世。那一回文老與林北麗通話,將已經寫好的悼詞念給林北麗聽,我正在旁,聽他們談了許多少年時的往事,甚至涉及到了許多私密的話題(比如文老在青年時代為什么不喜歡林北麗的原因),如果林北麗的年齡沒有誤,而文老果然是1921年甚至以后才出生,則他們的交誼也舍得懷疑了!
再者,現(xiàn)仍在世的楊絳先生,出生于1911年,文老入獄后,楊曾織過毛衣送給文老,文老的母親也由錢鐘書和楊絳二人奉養(yǎng)。我親眼看到過楊絳1948年寫給文老的一封極有情致的信,而且這封信在寄出前不想讓錢鐘書看到,錢在信的邊上還對一些詞句的用法用筆做了“特別的標記”?上М敃r沒有帶相機,應該拍下來的,不過,也不打緊,這封信是毀不掉的,因為是在一位上海的收藏家手里,文老看到的也是復印件。如果誰有心,不妨找楊絳一問。
文老說起過去,提過一句:“那是一個混亂的年代。”這一句話里,有太多的內涵需要解讀了。其他的,我所不知,只能沉默。
文老這一代人的治學態(tài)度,已與我們晚輩大不同。一次他問我:“你覺得老輩人中,誰的學問最好?”我答:“依愚意,章太炎、王國維最好。”先生問:“余嘉錫如何?”我說:“也好,讀過他的書。”文老說:“你讀的是書,我說的是學問。”原來在我們這一代人的觀念當中,看一個人的學問,看他寫了多少書。而在老一代人眼中,書不過是學問的一角,所以文老說:“余嘉錫的學問,大得無邊無涯。”這句話讓我很有感動,老一輩人中,的確專門有些人真的是述而不作,比如浦江清,曾任清華大學的中文系教授,他就很少寫文章,認為寫文章耗氣,所以講授文史30年,著作也不過一點點兒。至于俞平伯在遭遇大難之后,則干脆只吹笛唱曲不寫作了。
從“李文事件”的網民言論來看:
一哄而上地捕風捉影的折騰與聲討最活躍的老人,
意在把當代“文化名人”和“商界富豪”,
進行一次全面公投、民主審查之趨勢!
然而根據三十年的改革實踐,
不可否認“地位和財富的必然集中”,
是人類社會向前發(fā)展的主流動力。
由此一些年輕網民對現(xiàn)狀不滿而狂暴發(fā)泄。
這是幾代人之間榮譽地位金錢分配不公的集中體現(xiàn),
跟當前金融危機與仇富加深的矛盾對立一樣,
相伴而生,
不可回避。
歲數(shù)大了就是好,同輩人都作古了,自己可以隨便編簡歷,小輩們誰敢質疑?偏偏跳出個李輝較真,這下好了,連強奸婦女的事都抖出來了,晚節(jié)不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