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清乾隆年間,磧口已是鑲嵌在山陜峽谷黃金水道上的一顆燦爛明珠。在晉商文化興起的時候,閉塞落后的群山峽谷中,也順著水路陸路交通,傳來了先進文化的種子,在磧口生根發(fā)芽。鴉片戰(zhàn)爭以后,這里最早傳來諸多的洋貨,同時也傳來資本主義腐朽、骯臟的惡習(xí),抽大煙的、開窯子的日漸多了起來。
1939年12月“晉西事變”后,呂梁西部的幾個縣解放了,磧口劃歸離石縣第七區(qū),第一任區(qū)長由我來擔(dān)任。磧口鎮(zhèn)設(shè)立了鎮(zhèn)公所,所長是西灣村的陳全福。由于歷史的特殊原因,磧口鎮(zhèn)妓女活動十分猖獗,據(jù)當(dāng)時不完全統(tǒng)計,約有妓女50多名。新政權(quán)成立后,提倡解放婦女,男女平等。根據(jù)上級指示精神,我們于是年秋開始改造妓女,讓她們改邪歸正,重新做人。
妓女生存的土壤
初解放的磧口鎮(zhèn),雖幾遭日軍“掃蕩”,但依著黃金水道,仍是車水馬龍,貨物源源來,市場繁榮,陸路交通道上駝鈴晝夜響。就在這繁忙的五里長街上的300多家商號里,沒有一個女售貨員、女服務(wù)員,甚至沒有帶家的東家和掌柜,小伙計就更不必說了。“興盛韓”、“三和局”、“祥泰玉”等商家,都是好幾輩從河南、河北等省來磧口經(jīng)商的,然而沒有一個把老婆孩子帶來的。當(dāng)時商行好像有個慣例--買賣人三年探一回家。
那么磧口街里就沒有女人嗎?有。除少數(shù)住戶外,剩余的就是妓女。據(jù)我們1940年普查,全鎮(zhèn)有50多個妓女。她們不像舊社會大城市里的妓院一樣,而是“單個戶”,分別住在桃花溝、新溝、定心臺、二道街、窳等處。名妓馮彩云已死,還有秋香則、賈麥蓮、小金蓮、閻秀蘭、小月英、陸英則、小元寶、豆芽則、金圪 、活韭菜、軟油糕、土貨券、老法幣、中南銀行、洋學(xué)生等,她們都是從外地來的。
那時,“串窯子”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東家對掌柜的和伙計們都有非常嚴格的規(guī)定,要求在進出店鋪時,不能單獨行動,特別是晚上外出,必須要挑上寫有志號名稱的燈籠,以示光明磊落。倘若有人偷偷摸摸地闖入“紅燈區(qū)”,一旦被東家發(fā)現(xiàn),輕則嚴加訓(xùn)斥,重則解雇。東家唯恐下人戀于美色,影響了生意,甚至怕有更加出軌的行為。真正逛窯子的,是外地來磧口的客商與花花公子,還有河路上的船家、艄公等。那時,我初參加革命工作,血氣方剛,思想上進,對舊社會的這些陳腐陋俗實在有些看不慣,特別是在夏日的黃昏,姑娘們專門站在街頭巷尾賣弄風(fēng)騷,她們穿得妖里妖氣,臉上擦著厚厚的脂粉,嘴唇上的口紅涂得像朵喇叭花兒,有的甚至撩起衣襟,露出白生生的大腿,還有幾個小腳女人,穿著五顏六色的繡花鞋兒,坐在街頭的圪 上,腳翹得高高的,故意展示她們那三寸金蓮。其實,老鼠抱腰腳(小腳)早已不是美的標(biāo)志,大多數(shù)婦女已成為不大不小的“新舊改良腳”。
我和“興勝韓”的少東家韓福興是好朋友,我常聽他說,他的七世祖在磧口開的是“興盛韓”藥店,到他父親手上,兄弟三人就分成三個藥店,即“興盛韓”、“興勝韓”、“新盛韓”。這三家藥店進藥,遠則北京“同仁堂”,近則太谷“廣昇譽”、“廣昇遠”。這些制藥廠的人常來磧口,韓福興也常為遠客指點“紅燈區(qū)”。有一次,他所干的事讓爺爺知道了,被叫到柜房里嚴加拷問,最后還挨了板子。
不嫖、不抽、不賭是磧口商行不成文的行規(guī)店約。然而,也不都是一塵不染,煙花柳巷出入的東家、掌柜,還是大有人在的。魯迅說“賈府的焦大是不愛林妹妹的”,自然,這里的小伙計和窮哥兒們也不敢癡心談花問柳。
淚灑煙花柳巷
磧口的繁華,磧口的富饒,有多少人向往。
我不知聽到有多少人多少次念叨贊譽磧口的順口溜:
磧口柳林子,家家有銀子,
一家沒銀子,旮旯掃得幾盆子。
在戰(zhàn)火紛飛的歲月里,磧口真的是“世外桃源”嗎?真的家家有銀子嗎?這不過是對磧口繁華的贊譽。其實,當(dāng)時的磧口兩極分化十分嚴重,富的確實“珍珠瑪瑙當(dāng)柴燒,旮里旮旯盡元寶”,窮的則是“炕上沒塊。ㄏ樱┢,睡在炕上瞭見天”。就是肩挑小販、做小本生意的人家,生活過得也非常緊困。至于那煙花柳巷里的姑娘們,誰沒一本血淚史!在那萬惡的舊社會,封建婚姻制度像一副無形的枷鎖,套在人們的脖子上,禁錮著人們的思想,摧殘著人們的心靈,破壞著男女美好的愛情生活。到磧口賣身的芳齡妙女,無一不是封建制度的受害者、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