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記者調查后發(fā)現(xiàn),這些看似有固定演出場所、在舞臺上笑容滿面的演員們,大多數(shù)根本無法靠“相聲”吃飽飯。
他們中能夠和所在團體簽下一紙長期合同的,不足兩成。三險一金等社會福利保障對他們來說更是如同“天方夜譚”,可遇不可求。而這些民營相聲團體中,能像華誼兄弟、天娛等公司那樣經營藝人的,除了德云社幾乎找不到第二家。
這些徹底游離在體制外的相聲演員普遍是80后、90后。為了生存,他們白天混跡于各種行業(yè),晚上換上大褂、布鞋登上舞臺,夢想并努力復制著“郭德綱神話”。
勞動關系
記者調查了多家民營相聲團體、采訪了20多位相聲演員后了解到,大多數(shù)相聲演員沒有任何勞動合同保障。而演員與社團有勞動合同關系的一般為兩種,一種是演出合同,另一種是正式勞動合同,其中也僅有德云社和嘻哈包袱鋪為演員繳納三險一金。
演出合同保證場次 卻規(guī)定巨額違約金
今年27歲的相聲演員王耀宗,曾先后在德云社、摯友相聲俱樂部等民營團體掙扎打拼了七八年。今年2月,他平生第一次和一家名叫“兜四角”的相聲社簽了份長期演出合同。
王耀宗告訴記者,演出合同保證了他每年能在勝利電影院演出100到200場,每場演出費不低于150元。
“以前都是叫我去哪兒演就去哪兒,說不演就不演,沒有任何保障,現(xiàn)在一個月保底能掙一千三四百塊錢。”但作為演員,這些演出也成了必須完成的任務。“完不成就得掏30萬違約金!”他說。
據(jù)王耀宗等多位演員介紹,小劇場相聲的演出合同大同小異,只保證演出場次和單場演出費,沒有底薪和任何保險福利,管理松散。即便如此,在北京千余人的相聲演員大軍中,和所在團體簽訂了長期演出合同的,算上德云社、嘻哈包袱鋪,也就150人左右。
長期演出合同要件
合同期限:1年
勞動報酬:50-200元/場
底薪:無
社會保障:無
德云社、嘻哈包袱鋪 能為演員繳納保險
今年9月中旬,德云社與旗下100多名演員重新簽訂了一份勞動合同,合同中明確規(guī)定了合同期限、勞動報酬、工作紀律及各種社會保險和福利待遇。“以前我們也有合同,但一直沒有認真執(zhí)行,以后必須嚴格按照公司管理制度來。”郭德綱說。
據(jù)郭德綱、于謙、岳云鵬等人介紹,重簽合同后的德云社與演員的關系,類似于經紀公司和藝人。
合同中明文規(guī)定,以后一切演出、上電視節(jié)目、接受采訪,均須由德云社演出部或相關領導把關,任何人私接外活將受到停演處罰。
“我們演一場給演員300到500元,天天演的話每個月都能上萬,還給上三險一金,我敢說所有相聲小劇場就我們這兒掙得最多。”郭德綱說。
另一家頗具知名度的相聲團體嘻哈包袱鋪,也與旗下部分演員簽訂了正式合同。
嘻哈包袱鋪掌門人高曉攀告訴記者,他將麾下70多位演員分為了三個層級:第一級是學員,沒有合同;第二級是普通演員,簽訂演出合同;第三級是以尤憲超為代表的34位演員,簽訂帶有三險一金等福利保障的勞動合同。
高曉攀說:“我們的演員靠演出費能保證三四千元的月收入,但我不會要求演員只能給嘻哈包袱鋪演出,為了生活可以去外面掙錢。”
郭德綱和高曉攀均認為,相聲演員理應靠“天”吃飯,觀眾叫座兒就多演、多掙,反之就不能生存。“靠在劇場說相聲的演員一旦有了底薪,很容易產生懶惰情緒。”高曉攀說。
德云社合同要件 嘻哈包袱鋪合同要件
合同期限:5年或10年 合同期限:1至3年
底薪:無 底薪:無
勞動報酬:300-500元/場 勞動報酬:150-300元/場
社會保障:三險一金(全體演員) 社會保障:三險一金(部分演員)
“底薪+保險”成特例 新晉社團未獲共鳴
新成立不到3個月的“嘻哈相聲瓦舍”是北京30多家民營相聲團體中的“特例”。
掌門人趙臣不僅為自己的演員上保險,還每月支付他們固定底薪。趙臣接受采訪時表示,自己找到了投資人,得到了能把相聲社團帶入資本運作、企業(yè)化經營軌道的資金。
這個默默無聞的團體日前悄然并購了摯友相聲俱樂部,但“底薪”、“保險”似乎沒什么誘惑力,摯友的創(chuàng)始人張伯鑫寧愿帶著10多個演員集體退社也拒絕與新老板合作。
趙臣的“創(chuàng)舉”究竟能走多遠還需要時間證明,但至少目前尚未在業(yè)內引起共鳴。
演員生態(tài)
一無底薪,二無演出場次保證,小劇場相聲卻依舊風生水起,難道這些年輕的相聲演員都是富二代?
類似于青年相聲演員王耀宗 的狀況,幾乎所有無名無勢的80后、90后相聲演員都經歷過或正在經歷著。
為了生存,他們不得不在白天另謀出路,有的北京孩子當職員、開出租,有的外地孩子則連加油工、洗碗工也干。
說相聲一月掙兩百 絕望得用腦袋撞墻
“掙扎”——王耀宗如此總結自己的相聲之路,“有一場沒一場,有上頓沒下頓。掙著錢了,一年夠買一身大褂和布鞋,掙不著,舊的洗洗來年接著穿。”
王耀宗回憶,自己有一年在南城一家文化館說相聲,一周就演一場,一場給50元,算下來每月收入只有200元。“我這就不錯了,有的人一場30塊,最低的給18塊錢就說!”他回憶,當時經常絕望得用腦袋“咣咣”撞墻。
隨著舞臺磨煉和技藝長進,王耀宗開始成為一些相聲團體的主力,演出費也提升了好幾個檔次,但由于沒有場次保證,收入極不穩(wěn)定,想靠說相聲吃飽飯,對王耀宗來說只是個笑話。
于是,王耀宗干起了兼職——婚禮主持,“雖然一個月也就主持一兩場,但掙的錢足夠吃飯了——前提是可別下館子。”
王耀宗告訴記者,即便是現(xiàn)在,僅憑自己每天在勝利電影院的常規(guī)演出,照樣不夠花,不得不去外面找商演的活兒干。“30歲再熬不出名兒,我就真改行了。”他說。
混三年能掙250元月租 練攤謀生續(xù)相聲夢
王耀宗是北京人,他這樣的年輕演員再苦還能有個家回,有口飯吃。對那些外地來的演員來說,生活就更加窘迫了。
一位網名叫“匪我莫屬”的河南籍90后相聲演員告訴記者,他來北京已經快3年了, 抱著學相聲的目的東磕西撞,這個社呆倆月,那個團混半年,至今沒有什么固定演出的機會。“我現(xiàn)在的能力就是,我和別人在大興合租一間平房,每月掏得起250元房錢。”他說。
但在以前,他連250元都掙不到,經常一天只吃一頓飯,哪個茶館演出管頓飯就投奔哪兒,夜里就去網吧,或者死皮賴臉去別人家蹭住。
為了謀生,他今年開始給一位在湖廣會館附近練攤兒的老板打工,一個月保底工資加提成能掙到五六百。他告訴記者,自己是“懷才不遇”才“虎落平陽”,最近正打算自己攢相聲社呢。
趁他不注意,他打工的老板不屑地向記者耳語道:“別聽他瞎扯,他現(xiàn)在上哪兒說相聲都是給人當學員,有奶就是娘!”
極少數(shù)人吃上“皇糧” 來小劇場就為愛好
還有極小一部分青年相聲演員,畢業(yè)于正規(guī)藝術院校的相聲科班,或師從相聲名家,他們通常能找到國有曲藝團體落腳,正常上班就能領到固定薪水和各種社會福利保障。
對他們來說,加盟民營相聲團體,玩玩小劇場相聲,純粹是愛好,順便掙點外快。沒有生存壓力的他們,不需要也不可能和相聲團體簽長期演出合同或正式勞動合同。
原因分析
為什么在沒有勞動合同保障的前提下,還有如此多的年輕人投身相聲行當?所有的受訪者都表示,他們完全是出于熱愛相聲。
經營收入入不敷出
簽不起正規(guī)勞動合同
因春晚走紅的賈玲、白凱南去年創(chuàng)立了“新笑聲客棧”,每周在西城文化中心固定演出一場,麾下聚集了一批畢業(yè)于中央戲劇學院相聲創(chuàng)作、表演班的青年相聲演員。
白凱南告訴記者,他們的“演出合同”只是和演員簡單約定演出時間和演出費,“人家平時愛上哪兒演我們不管。”
他為記者簡單算了一筆賬,門票平均30元,就算全坐滿了收入3000元,給演員付完演出費后所剩無幾,每月房租基本就是倒貼。類似情況的相聲團體占有九成,因此和演員簽正式合同、繳納三險一金等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據(jù)了解,由于絕大部分相聲社團每周僅有1到2場固定演出,誰叫座誰才能上,有能力的演員可以保證場次,也才能得到長期演出合同。
當學徒白干是傳統(tǒng)
沒能力談合同無意義
郭德綱多次說過,想掙錢的話千萬別干相聲。這話絕大部分相聲演員都表示贊同。
岳云鵬告訴記者,他早期在德云社兩年沒登過臺,沒有收入,但他學到了“活”,肚里有了“貨”,如今終于嶄露頭角,成為了德云社的攢底演員。
王耀宗、“匪我莫屬”等人也認為,小劇場相聲為他們這些既非出身世家,又非科班出身的演員提供了最富營養(yǎng)的課堂,從幾乎分文不取的學員干起是這門古老行業(yè)的傳統(tǒng)。
對“匪我莫屬”等尚未在業(yè)內站穩(wěn)腳跟的演員來說,“合同”這種東西更沒有現(xiàn)實意義。“沒合同、沒保障你就不干?說明餓得還輕!飯都吃不飽還談什么權利。”他表示,很多老板雖然并不仁義,但誰都不傻,有能力人家自然會來找你,根本不用爭取。
此外,一些成名已久的劇場,如李金斗、宋德全開創(chuàng)的東城周末相聲俱樂部,也是年輕演員們趨之若鶩的舞臺,誰也不會和這樣的大東家提“合同”,圖的是一個機遇。
“李金斗、宋德全老師只要一個電話,誰不去?能上那兒演說明你被認可了,樂還來不及呢!”王耀宗說。
小數(shù)據(jù)
北京目前有民營相聲社團
30多家
從業(yè)人員近1000人
年齡集中在20-3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