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紅樓夢》播完了,但我印象最深的場景還是黛玉的香消玉殞,質本潔來還潔去,對那一大群盛裝華服的賈府貴婦們,是冷冰冰的控訴和嘲諷。
這一場景自在地方臺試播以來,就成了新版《紅樓夢》身上最受爭議的一點,“黛玉裸死”之論甚囂塵上,一時間輿論大嘩。黛玉死后垂下的那只胳膊,就像沖擊著賈府里的太太奶奶們一樣沖擊著許多人的視覺和神經。
在很多人眼里,香消玉殞的林妹妹遠沒有她留在床外那只胳膊那么有吸引力,也不管這只胳膊是溫香軟玉的還是僵硬死寂的,他們看不到生命離去的悲,只能臆想出被單下面的裸,這樣一個充滿藝術張力的場景,讓他們看了去,無疑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畢竟,食色性也。誰也不能要求廣大人民群眾都有警幻仙子的覺悟,但所謂“裸死”一說,最早出自一位紅學專家之口,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旁人不懂,莫非紅學家也不懂嗎?
作為專家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人死后都要擦洗;作為幾十歲的人也不可能不明白外祖母失去孫女后所應表現出的人之常情;作為讀了一輩子《紅樓夢》的專家更不可能不明白黛玉之死是一個悲劇。他們的問題也許只有一個詞可以解釋:麻木。
黛死釵嫁,最美好的被毀壞,最詩意的遭踐踏。一個愛情悲劇里的三個人,一死,一傻,一個誤終身。這種即使是八點檔倫理劇的觀眾們都能理解的杯具,即使是初中學生都能體會到的傷感,專家們卻領略無能,糾結于被子的薄厚,抑或憑空捏造出“裸死”的罪名來。也許,版本之爭,索隱之探耗費了他們太多的精力;也許他們在脂硯齋和無名氏之間糾結了太久;也許只是苦絳珠魂歸離恨天這一節(jié)他們讀的太多讀迷了心,以至于當那條青白的死人的膀子撞進他們的眼中時,整個人都被震撼得不知所云了。
藝術的力量就在于此。它撕破人們固有的陳見,用最極端的對比,最直白的描述,把美好離去后的遺骸呈現在觀眾眼前。而這冷冰冰的一幕背后,卻是拍攝者所懷揣著的對美好的一切的緬懷和留戀。
在經歷了一連串風波后,這個片段最終能夠順利播出,代表著藝術的勝利,也毫無疑問是對可笑的“裸死”之論絕大諷刺。
賈母走到黛玉身邊,伸出手,卻不敢碰觸,帶著愧疚和傷感,低聲說:“好孩子,是我弄壞你了”。不曉得專家們有沒有賈母這樣的勇氣與謙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