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軼可和她所代表的“90后”
●蔣方舟
曾軼可的綽號是“曾哥”,因為她瘦削短發(fā),又被湖南衛(wèi)視按照中性的路線打造。圍繞著“曾哥”有許多不雅的惡搞,她的聲音也被渲染成魔音穿腦一樣可怕。然而,在現(xiàn)場聽曾軼可彈唱,腦海中并不會浮現(xiàn)這些妖魔化描述,她的旋律淺淡地重復著,雖然我之后完全回憶不出,但聽時卻是舒服的。曾軼可唱歌時尾音的顫抖,則像是初次在班級聯(lián)歡表演的小緊張。
當曾軼可一曲終了,輪到高曉松點評,他說曾軼可把“唱出我們心頭的白鴿”,改成“唱出我們心頭的白鴿飛走了的忐忑”,改得多么押韻,變靜為動,生動有意義,嚴謹誠懇得像一個中學語文老師,還是讓觀眾忍不住笑出聲來。
高曉松評委對曾軼可的很多激賞和殷切寄托,恐怕也是超越了曾軼可的理解范圍的。90年代的校園歌手們被關(guān)在青春的門外,抑郁徘徊許久,終于撿到一本門內(nèi)遺落的私密日記,那些被屏蔽多年的獨特小邏輯,不足道的小情感一下子豁然開朗,昨日重現(xiàn)。拾到日記的人那種竊喜感激,失主當然是茫然無知的。
能在選秀里走紅的人,絕不是“去掉一個最高分去掉一個最低分”的優(yōu)秀,而是能挑起愛恨極端的人。
直到現(xiàn)在,曾軼可面對所有的不滿,終于有了一個言簡意賅的統(tǒng)一回答———“那些恨我的人,就別恨我了吧。”而化解恨的方式,就是“去聽別人,別管我了”。曾軼可不去看負面的評論,相對于批評,她更看重那些喜歡她的人的意見。
包小柏評委正經(jīng)八百得令人駭笑,結(jié)果得到小曾姑娘如此輕描淡寫地回應。
外界對她最嚴重的威懾,也不過是要求她被淘汰。曾軼可說:“無所謂啊,名次真的一點也不重要,現(xiàn)在淘汰了也無所謂,我覺得第十名已經(jīng)很好了。”這個女孩信仰最簡單的邏輯。她反復告訴我“我喜歡內(nèi)心善良的人。不管他傻不傻,長得好不好。越善良越喜歡”,“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
外人看起來,曾軼可的四周充滿了各種引爆前和引爆后的危機:以前博客口無遮攔的內(nèi)容,有關(guān)身世的謠言,對惡意刁難的缺乏應對……更嚴重的是,在越來越封閉的環(huán)境,越來越狹窄的限制,越來越緊鑼密鼓的要求下,她的音樂創(chuàng)造力日漸式微。危機下的曾軼可很難以不變應萬變。因為“人之初”的設定狀態(tài),只是底線,而不是境界。
在我看來,“90后”是偽物種。偽物種嚴格限制成員,排異性極強,內(nèi)部也有明確的分化。“90后”掌握最領(lǐng)先和敏銳的工具,獲得最全面和前沿的資訊,他們過著最封閉最自我的生活。他們創(chuàng)造和掌握最難懂的語言,他們使用最貧瘠最結(jié)巴的形容詞。“90后”用“一捆捆矛盾”把自己封入膠囊,讓其他的時代(“70后”、“80后”)好奇得抓耳撓腮。
像曾軼可這種草根出身的“90后”就成為了窺視的窗口:“90后”到底在想什么?
每個時代都有一個倒霉蛋,會收下前輩的委任狀,任命他為這個時代的代言人,其實就是任命他為這個時代的靶子。“70后”、“80后”的時代代言人們,幾乎窮盡整個青春歲月,來掙脫身上的時代文化符號。
(偶然摘自《讀書文摘》
2009年第10期 圖/孫紅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