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婆、母親和她的背上都有一粒朱砂痣。外婆和母親婚姻的不順,似乎預(yù)示著她的情路也不平坦。但她不信命,她不相信自己的愛情,早在出生時就被打上悲傷的烙印。
紅綿(化名)是個對自己很沒有信心的人,當她在電話中提及學(xué)歷和離異的事情時,多少有點不自在,因而在我的想像中,紅綿應(yīng)該是怯懦的、瘦小的。
伴著午后暖暖的陽光,紅綿走進了我的視線。出乎意料的,一米七的高挑身材,搖曳生姿;不大的單眼皮生得非常好看,仿佛春天的柳葉,渲染出縷縷風(fēng)情。
“我沒什么文憑,更談不上好口才,請不要在意。”她依然怯生生的樣子,輕柔的語氣仿佛怕驚動了窗外的小鳥。
“你的聲音很好聽,要是再大點,就更完美了。”我笑看著紅綿。紅綿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仿若低垂的楊柳,輕輕拂過水面。
等她再次抬起頭時,聲音清晰了許多。她漸漸甩開拘束,口齒伶俐地投入了回憶之中。

三個女人
母親常把我生活坎坷的根本原因,歸結(jié)為背上的一粒朱砂痣,但我始終不相信這一點。
我的外婆一出生就是個孤兒,為了換一碗米飯,她被迫嫁給大自己30歲的男人。我媽媽任勞任怨,卻換來爸爸一次次無情的背叛,終日以淚洗面。
媽媽和外婆總是用憐憫的眼光看著我,童年的我體會不到那種復(fù)雜的關(guān)注,只知道我們?nèi)说谋成,都有一顆朱砂痣。相同地方,相同大小。
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外出謀生了。我走過了全國大大小小十幾個地方,我用眼睛看,用耳朵聽,總之是用最廉價的方式去吸收一切我感興趣的東西。
雖然沒讀過幾年書,但我卻積累了不少社會經(jīng)驗。飄蕩累了,我選擇了在武漢安定下來,專心學(xué)習(xí)美發(fā)技能。
我內(nèi)心十分好強,不甘心一輩子為別人賣命,渴望有一天能給自己打工。
1999年,我開了一家小理發(fā)店,雖然只是十幾平方米的小地方,裝修也十分簡陋,但我終究是實現(xiàn)了自己的理想。我不錯的剪發(fā)技術(shù)和爽朗的性格讓小店的生意十分紅火。
我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雨楊(化名)的父母,兩位老人總是喜歡找我洗頭。他們脾氣非常好,我常和他們聊家常。這種感覺很溫馨,有時我會產(chǎn)生錯覺,好像回到了父母身邊。
間接地,我認識了雨楊。他總是不講話,卻把不同的朋友帶過來洗頭。我知道他是好心幫我,所以有時也會主動和他說上幾句。

兩個老人
熟識后,很多朋友開始撮合我們兩個在一起。我出門在外這么多年,也有不少人追求過我,可他們基本上都是些“移動體”,一點穩(wěn)定性都沒有。
而雨楊給了我一種穩(wěn)定的感覺,因為他是武漢本地人。雖然他沒有固定的工作,但他和他的家人,給了我穩(wěn)定的家的感覺。
此時雨楊的父母找到我,希望我能成為他們家的一員。他們說,從一開始,他們就認定了我會是他們的半個女兒。我和雨楊很快結(jié)了婚。
“我太渴望安定了,以至于我那么迅速地套上了婚姻的枷鎖,F(xiàn)在想想,當初真是荒唐,其實我喜歡的是雨楊的父母,而不是他。”
紅綿細長的手指此刻交織在一起,如同那些縱橫交錯的時光歲月。
我們平靜地生活了一年,有了一個乖巧的女兒。我有自己的生意要打理,家庭和工作難免出現(xiàn)偏差,我不敢說自己是合格的妻子。雨楊也算不上一個好丈夫,他一直都沒有一份正式工作,每天除了喝酒就是睡覺。
2002年9月,雨楊和我還是走上了離婚這條路。他偏執(zhí)地認為我會為了孩子再回到他的身邊去,所以搶走了孩子。
失去孩子,讓我非常心痛;但離開雨楊,我卻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好像重生一般輕松。

一個男人
這么多年來,我的理發(fā)店來來往往許多人,總有一些人想走進我的生活。作為一個在異鄉(xiāng)打拼的單身女人,我知道自己身上散發(fā)著吸引異性的氣息,但我就是憑直覺對他們一個個投了不信任票。
2003年8月的武漢,酷熱難耐。中午,一個大汗淋漓的男人走進我店里洗頭。我發(fā)現(xiàn)他的頭發(fā)是剛剪過不久的,但效果實在不怎么樣。
出于職業(yè)敏感,我順手把他的頭型做了修整。他憨憨地笑出了聲。這就是我和默凡(化名)相識的畫面,我記住了他黝黑的皮膚和男人的汗水味。
此后,默凡成了我店里的常客,有事沒事都愛過來轉(zhuǎn)轉(zhuǎn)。
我的回頭客很多,一開始,我并沒有把默凡特殊對待,只是聊天時,覺得他性格沉穩(wěn),不好吹牛,還特別能照顧別人的情緒。時間長了,和他講話也就特別投緣。
一天晚上,月涼如水。默凡正好在我店里剪頭發(fā),我不由自主地跟他講了我的經(jīng)歷。
聽著默凡沉重的呼吸,我突然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憂傷,竟一下子在這個男人面前哭了起來。默凡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在旁邊默默地守著我把眼淚流完。
一周后,默凡邀我出去吃飯。夏日的微風(fēng)輕輕吹動著我的裙擺,我的腿,不小心碰上了他的腿。
這個大男人竟然紅著臉告訴我,他有一種觸電的感覺。那天,我們聊得很開心,又喝了很多酒,最后就渾渾噩噩地發(fā)生了關(guān)系。
就是那一夜情,促使我和這個大我4歲的未婚男人確立了戀愛關(guān)系。用“心隨身走”來形容我的改變真的很恰當,我開始全身心投入到這份感情中去。在默凡身上,我感覺到初戀的青澀,享受著激情的澎湃。
默凡有空時,都會在店里陪我,靜靜看我的剪刀在空中飛舞,輕輕為我撣去身上的發(fā)絲。
紅綿揚起下巴瞇起眼,光線落在她的眼角,有一種狐貍般的風(fēng)情,這就是所謂的媚眼如絲吧。
“默凡絲毫不介意我是個離過婚的女人,我一度認為自己終于找到了最后的依靠。那段時間,大家都說,是愛情的魔力讓我越來越愛笑了。”隨著紅綿的微笑,那眼角風(fēng)情更甚。

零個孩子
俗話說“新年新氣象”,沒想到2005年一到,別的沒有變,默凡對我的感情倒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一直自卑地認為,自己離過婚,不光彩。所以,即使我們感情再好的時候,我都只是做默凡背后的女人。
年初,默凡弟弟要結(jié)婚,默凡說他想帶我回老家參加弟弟的婚禮。聽到默凡這樣講,我的眼淚當時就落了下來。他是想和我認真在一起的,我沒有看錯人。
這是第一次見默凡的家人,緊張不言而喻。兩位老人看著年過30的兒子終于領(lǐng)女朋友回來了,非常高興。
他們并沒有嫌棄我離過婚,甚至說出“想女兒的話,可以交給他們帶”的話。老人對我的肯定,是一顆很大的定心丸。
那幾天,我經(jīng)常一個人偷偷傻笑,幸福之門好像已經(jīng)對我打開。我和默凡開始計劃著5月份的婚禮。
然而就在2月,默凡的生意遇到了打擊。默凡意志非常消沉,脾氣越來越大。他總是在言語中流露出想要個孩子的愿望。
我以前在坐月子的時候,曾落下很嚴重的婦科病,醫(yī)生說會影響生育。這一切,我以前都告訴過他。為什么在這個時候,他又一再強調(diào)這一點呢?
我不相信朱砂痣的預(yù)言會在我身上再次靈驗。我守在默凡的身邊,支持他,照顧他。我相信默凡是一只勢頭強勁的潛力股,只要給他一個支點,他就可以翻身。
可是默凡卻越來越煩躁,開始不斷挑起“戰(zhàn)爭”,焦點,總是圍繞著孩子。有一天,默凡甚至對我說:“只要你在一個月內(nèi)懷孕,我就馬上和你結(jié)婚,我不想斷子絕孫。”
我睜大雙眼,使勁想看清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我認識的默凡。很可惜,一樣的嘴唇,一樣的弧度,吐出來的話卻那么的冰冷。
我和默凡就這樣分手了,我不愿意相信,一直努力付出、積極生活的我,會重蹈外婆和母親的覆轍。

難道,我此生都無法遇到真心待我的男人嗎?難道,一切真和那顆痣有關(guān)嗎?
上個禮拜,我去了醫(yī)院,把那顆痣點掉了。當醫(yī)生用激光在我背上彈射而疼痛時,我的嘴角卻露出一絲微笑。
當時醫(yī)生奇怪地看著我,他不會明白:每一絲疼痛,都是未來幸福的一線曙光。
一顆痣的重量
一個人的命運會與身上某一顆痣有關(guān)聯(lián)嗎?這種唯心的說法當然不可信。否則,憑現(xiàn)代的整形美容技術(shù),人人都可以整出個能進入福布斯榜榜首的富豪命來。
所以,我更愿意相信,紅綿去掉背上那顆朱砂痣,只是一個象征性的行為,是一種形式,表示與過去的一段經(jīng)歷告別,就像我上大學(xué)時,班上某男生失戀了剃個光頭一樣。
如果紅綿果真是將背上那顆朱砂痣與自己的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并與外婆和母親兩代人的朱砂痣及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那么,她的去痣之舉,只能說,她比外婆和母親兩代人更注重儀表了,骨子里的不自信仍然沒變。
愛情無對錯,默凡想要個孩子,這并不過分,是任何一個正常男人的正常想法。
紅綿沒理由責(zé)難他。只能說紅綿還沒有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天地之大,無所不有,總會有人跟大多數(shù)人的想法不一樣,也許,有那么一個人,會愛紅綿愛到可以不計較一切,不計較她的婚史,不在乎她有孩子,可以做到一輩子不要自己的孩子……只是紅綿還沒遇到。
那么,紅綿現(xiàn)在該做的就是做個自信女人,等待到某一天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而不是對背上那顆朱砂痣耿耿于懷,去不去掉都無所謂。
不過,痣既已去,那就輕裝上路吧,畢竟,身上少了一顆痣的重量。





